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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费里尼
情操,不是节操。节操会碎,像万年青饼干的屑屑头落一地。情操不会。
“情操”一般不单用,需要一个煞根的“劈”字导盲。
劈情操,精确含义我上键忘义,只能寄托在之后的语境里意会。
要讲比喻,也是有的——劈情操其实有点像今朝大家熟悉的PUA。
我接下来要劈十三段和上海有关的小故事,希望你能爱上伊。
如果已经爱着,情操继续劈,腿就算了。
壹
年,沪上文艺青年金先生结婚。
便宴设在思南路41号上海文史馆食堂,皆是至亲,不算仪式。
金先生,白相极简主义,有一套。不过和时光倒退50年,在离思南路不远的联华电影公司的金先生比,还略微繁琐。
年元旦,上海联华电影公司新年晚会上,有“电影皇帝”之称的金焰和女朋友王人美毫无征兆当众宣布结为夫妻,两人皆着当日便服。
年的婚礼,新郎一身笔挺西服,新娘一件红色开襟连衣裙弹眼落睛,色正、耀目,令人称奇。这件由海外亲戚远隔重洋邮寄而来的衣服,今天还在,保存完好。
婚礼28年后,《繁花》问世。
又八年,《繁花》剧组征物,老金献之。
贰
差不多在金先生结婚的同年。胡先生伊拉娘也结婚了。
胡先生自然是后头几年出生的。他还是遥远银河里厢不晓得哪里的一颗微尘的辰光,伊娘买了一台“飞人牌”缝纫机。
胡妈和无数上海姆妈没啥两样,欢喜操作缝纫机,还买过不少学习书籍。一家人住在15平米的老洋房的一间,等小胡养出来,地方邪气挤了。胡妈用缝纫机做过不少小胡小时候穿的衣裳。平常不用机器时,胡妈会用布头罩子把缝纫机机身已经囥到台板肚皮里的机器罩起来。
小胡欢喜坐在椅子上,脚踩缝纫机踏板,幻想自己正在驾驶一部小汽车,冲出15平米的小天地。
小胡读高中时,姆妈已经不大用缝纫机了,不过之后多年几次搬家,没舍得掼掉。
多年之后,小胡已成贵气须生,忽一日,《繁花》剧组官宣:阿宝宝总就是伊。
逢剧组征物,宝总献之。
叁
年代中后期,魔都东渡渐起。
妹妹(不读第四声读第一声,泛指年轻女孩子)赴日打工,目标煞辣清:扒分三年,即回。
在东京,妹妹寻了一份在柏青哥(弹珠游戏机房)做清洁的工作。很多日本男人白相游戏机时,欢喜把硬币塞在机器下边的某个部位,以节省力气。
妹妹每每低头搜刮硬币,颇有收获。
某日下班后,因当日外快颇丰,妹妹拉了同店的上海小姑娘一道去居酒屋放松。啤酒喝到一半,旁边来了两个日本男人,开始讨论中国麻将规则,未几,争执不下,遂求助中国人裁决。妹妹按照上海清混碰规则胡乱指点一番。
日本男人离开时,从包里摸出一个花瓶送给了裁判。
三年后,妹妹如期归国,随身带了四大箱东西,除了现金和花瓶,其余悉数送人。
三十年后,《繁花》剧组征物,妹妹献之。
肆
陈先生外公祖籍宁波,一生没有亲生子嗣,所有的孩子都是领养过来,包括陈先生母亲在内的姊妹十多人都是领养来的。
年代初时,这些小囡都依次去了英国、香港、加拿大。去了香港的这位,陈先生在家中一直叫她香港阿姨。年代,和大多数上海家庭的境外关系一样,她经常从香港邮寄一些衣服过来:喇叭裤、太阳眼镜、花花公子衬衫等等,几麻袋几麻袋寄过来。
一身洋气登样的衣服,学着在东芝G30录像机中看到的香港录像带,烫出卷毛头发,系上太子裤,朋友们都调侃叫陈“小香港”。
四条领带陈先生经常用。两条Lanvin、一条梦特娇、一条金利来。全真丝。当年这些领带,美美百货里,一根的价格就可以抵掉一件“雪豹”皮夹克!
四根领带伴随陈先生经历了80年代早期的谈情说爱,84年观云阁的迪斯科与曼克顿的疯狂,见证了85年的婚礼,及前一晚蹬着迪爱多纳,出入静安希尔顿喝的那杯醉生梦死的咖啡,要50外汇券。
多年以后,每当看到影视里出现的八九十年代上海土不拉叽,灰黑蓝布头的镜头时,陈先生总想拍台子:朋友侬帮帮忙好伐?
伊讲:我真想拿着Lanvin、Montagut的领带,当面质问编剧,你们是否真的研究过那个年代?
伍
电影《花样年华》里,讲的是上个世纪60年代在香港的上海人。有一幕画面,是张曼玉扮演的苏丽珍向房东太太及邻居们展示从日本带来的电饭锅如何煮饭。60年代,电饭煲在日本流行;而在香港,仍是个稀罕物事。而直到年代,部分上海人才开始接触电饭煲。
年代末期,王小姐屋里厢的亲戚从台湾带回上海一台电饭煲,赠之。电饭煲,万国牌。
王小姐讲,第一次见到这台绿色的小电锅,全家人的确也像电影里那般,围过来看,想不通这么小的一个锅那能通上电就开始煮饭了。要知道我们以前都是用钢种锅子和煤气烧饭。
对王小姐的姆妈来说,这个电锅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厨房帮手。她一般情况下不用的,怕费电,到了节假日、生日才舍得拿出来用。她也越来越会用,煮出来的饭一次比一次好吃。只是,不大烧得出锅巴。
30年后,此锅已入组待命。
陆
年,潘先生家里有一个奇特的翻页精工牌台钟,不过却长期静止在2点11分。钟没坏特。是老潘的行为艺术。潘先生伊拉爷,上海厂游泳馆职工,为纪念当年中国游泳队林莉在巴塞罗那奥运会混合泳金牌2分11秒的记录,故意让时间停止。
翻页钟是老潘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属于当年东京几乎家家必备的经典款。老潘小潘当年完全不知道国内和日本有电压差(日本V,中国V),直接插电,居然没事。
小潘一直嘀咕,搿只钟还是有问题的——调不出庄泳54秒64的记录。
柒
年,花园饭店开业。此处曾是鼎鼎有名的法国总会所在,还曾经是锦江俱乐部,有过上海第一个溜冰场和最拉风的游泳池。
这一年,刚完成第二部电影《阿飞正传》的王先生回到离开27年的上海探亲,入住花园饭店。
饭店一楼有著名日本百货品牌“三越”入驻,彼时尚有外销商品概念。王先生逛三越,见一包装特别的老酒——上海人谓“老酒”,黄酒也。沈永和,老字号,内销没得,外销曰“天女”。王先生慷慨出手,天女三连。
30年后,王家阿卫献天女三瓶,期待开瓶分享,或许不必等到。
捌
李老板七零后,洋文名字德系:卡尔,和马克思同名。
李先生祖上是天津洋务派,喜欢白相鸟,据说为了一只鸟,追着卖家一路到了江南,就在上海落户了。
卡尔从小跟名家学画,一身艺术细胞,然后跑到中苏友好大厦的合资餐厅里当起了服务员。从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卡尔一路跌打滚爬,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从服务员变成大堂经理,从保险推销员变成旅德留学生,发过财,也亏过本。基本上,上海滩上各种味道,卡尔都搭过。
如今,卡尔在茂名路上开了一爿古董家具店,名曰“复兴”,满坑满谷的民国海派家具和欧洲中古家具。
这趟,繁花寻物活动,卡尔拿出了一只年托人买的一只劳力士金表和一刀92年的股票认购证。
玖
周紫峰,上海滩上一把吉他,也是上海最早的一批摇滚青年。这个故事是和他的第一把电吉他有关。
89年夏天,周的一位前辈从日本背回来一把电吉他卖,雅马哈RGXJ,一把吉他,一套音响,三块效果器,统共块。当时元也算是不得了的钱,相当于周父母一年多的工资。不过周的父母很开明,二话不说,就把储蓄拿出来就给周买了这把吉他。周就用这把琴做了很多他的早期作品。
92、93年的时候,这把琴离开了周,因为周谈恋爱了。为了随时和女朋友沟通,周需要一个拷机。于是,周就把这把琴卖给了另一位吉他手朋友T。以此换了一个拷机,拷机号周至今记得,。于是周开始了哔哔哔哔,在街头公用电话泡电话粥的日子。而当时周也不缺琴了,乐队、排练房都有琴,而他的白富美女朋友送了他一把更好的琴,块。
甜蜜的恋爱总会结束,周又想起了这把琴,想再买一把同一个型号的。但寻遍日本,搜遍ebay,周都没找到。于是,廿多年过去了。
周有一个廿多年的朋友Q,也是做音乐的,就住在隔壁小区。前两年,他们一起帮“老油条乐队”做音乐。一天,录音完,Q和其他人拿着棚里收藏的一些古早琴划着完。周坐在对面打瞌睡,当他一个瞌骢打完,一抬眼皮,就看到Q手中拿着当年的那把琴,当时周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原来,当年后来T把这把琴给了一位歌手,而这个歌手和Q是一个乐队的,因为这把琴旧了,歌手就把它放在了Q这里,也不拿走了。若干年后,就有了周梦里得琴的一幕。
于是,这把琴又回到了周的手里。
拾
邱先生送来了一个年代美国的烛台和关于叔叔婶婶的罗生门故事。
婶婶的版本是:伊和爷叔当时还没敲定,都是音乐爱好者,尤其喜欢欧美音乐。两个人还分别起了花名,爷叔威廉姆,婶婶辛迪。一天,爷叔讲屋里厢来了最新的BonJovi的CD,邀请辛迪一道欣赏。没想到,一进门,爷叔美国烛台点起来,红酒端起来,Kenwood音响一放,真皮沙发一靠,一记头就没挡牢……
爷叔的版本则是:辛迪听讲伊有了KylieMinogue的唱片,硬劲要来听,来了也不当外人,音乐一响就发人来疯,吵着要喫红酒,点蜡烛时就看中了这个美国亲眷带来的烛台。后来么,烛台没拿走,人倒留下来了。
拾壹
老周,年纪不大,但是因为欢喜在故纸堆里锛故事,人称老周。
老周给《繁花》剧组的献宝是满满一纸箱磁带。
磁带是一位读者王先生多年前寄给他的。周老师跟这位王先生没有见过面,只知道他原来是人民公园的一名职工,已经退休了。
王先生热爱评弹,当时听到周老师关于评弹的节目,就跟周老师要了地址,寄了这箱磁带过来,里面全是八九十年代评弹大家出的磁带。王先生说现在有很多评弹在网络上都听得到,但这些磁带里有照片和唱词,他觉得把它们留在周老师这里会更有价值。
其实周老师家里此类收藏不缺,已经有很多评弹的收藏,有民国时代的,也有文革时代的,有书也有磁带,黑胶唱片这些都有,但收到这一箱磁带还是非常感动,感到沉甸甸的。
老周讲,它来自未曾谋面却早已深交的知音,是上海人身上的一种相互信任的品质的表现。
拾贰
年代初,王先生谈了一个女朋友(作者郑重声明:这个王先生不是我),住在海宁路国际电影院那里。但是女朋友家里人坚决反对,想把她嫁给香港人。有趟,轧完马路,伊讲屋里厢没人,王先生马上接了翎子:搿么我就去坐一歇。
要讲运道也是真差。刚坐定,女朋友阿哥回来了。阿哥平常混虹镇老街,手条子邪气辣。王先生当机立断,夺门就逃。阿哥随手抄起家里一只绿花瓶追出去。跑了一歇,王先生回身看阿哥追到啥地方了,不料正好绿花瓶砸过来,入怀,敲得肋骨生疼。王先生没多想,抱着花瓶逃夭了。
几年后,王先生又碰到当年的女朋友,女朋友结婚了,不过不是和香港人而是新加坡人。王先生问,花瓶还要伐?
女朋友白伊一眼:痴伐。
拾叁
年10月8日,元元在虹桥机场登上前往旧金山的航班,随身行李里就有妈妈织的披肩。
马克吐温曾经吐槽旧金山的气候,“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旧金山的冷,让当年的元元也忍不住在越洋电话里抱怨几声。这几声抱怨,让妈妈的绒线针就没有停过。
第二年,妈妈到旧金山探望元元,带来的补给里就有几件新织的毛衣,还是熟悉的风格,属于上海小姑娘的那种低调的时髦。
披肩和毛衣,从选色、图案设计、口子配饰的选择、到编织都是妈妈一手操办,它们轻便易携带,之后伴着元元巡演世界,从西半球到东半球。
元元姓谭。
这次《繁花》沪上寻物,已加盟旧金山芭蕾舞团25周年的谭元元从箱底找出了当年谭妈妈亲手织的毛衣和披肩。
十三段情操只是《繁花》寻物的DEMO。
历史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它只是沉淀到私人城市地理的罅隙里,等待一次次的钩沉。
如果你在上海,有更好的物事,更好的故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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