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

在可可西里追击两天两夜几百具藏羚羊尸骸

发布时间:2023/3/9 7:37:44   

几百张藏羚羊皮铺在荒原上,密密麻麻的尸骸血淋淋地丢在一旁,还未出生的幼仔被残忍剖出扔在泉边,泉水被染得殷红……

提起18年前的一幕,青海可可西里森林公安局四级高级警长赵新录依然会哽咽。当时他是巡山队的一员,和战友们追击两天两夜,发现了盗猎者的营地。

盗猎者们听着歌,烤着藏羚羊肉,手边的枪里,子弹已经上膛。

巡山队员们强压着愤怒,死死盯着前方的盗猎者,等待突袭的信号。

风卷起尘土,荒原弥漫着血腥味与烤肉味。这一刻凝固成可可西里的一个横切面:有人因贪婪杀戮,也有人用生命守护。

“那里是我的家乡,我要拼尽全力保护她!”今年,赵兴录被评为“双百政法英模”,他的誓言从未改变。

对着藏羚羊的尸骸堆,盗猎分子跪了下来

“这种车辙子没见过。”赵新录伏下身子,脸几乎贴在了凹凸不平的沙石路上。

年10月,赵新录随队友在青海、新疆和西藏交界处巡山。“可可西里是无人区,那个时候,一般的车辆根本不可能开进来,除了巡山队的轮胎印,又出现其他的,肯定有问题。”

就这样,巡山队7个人、3辆车、1支枪整日颠簸在荒原上,车梁子都被震得裂了口。然而,在4.5万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追捕盗猎者就像用粗网捞鱼,明知道网里有鱼,一收网却什么都没有。

盗猎者的车胎印串起一次次残忍的屠戮,在荒漠中留下一片片被剥掉皮的藏羚羊尸骸。真实的追捕没有飙车疾驰,也没有一路狂奔,巡山队在陷车、挖车、再陷车中循环。

打滑的车胎溅得赵新录像个泥人,盯着地上陌生的车辙,他心急火燎地前行。“眼睁睁看着路边藏羚羊成片倒下,只恨我们没能快一步、再快一步。”

整整追了2天,赵新录和战友们终于找到了盗猎分子的驻扎地。“发现他们的时候,地上晾晒着羊皮子,有人在车里听歌,有人在烤藏羚羊肉。”带血的藏羚羊皮和荒原融在一起,看不到尽头。不远处,堆着藏羚羊的尸骸,被秃鹫、野狼分食后只剩下嶙峋的白骨。

突袭的信号响起,他甩开车门冲了出去,卯足了劲儿奔向盗猎者,手里握着全队唯一一把枪,手心都在冒汗——如果盗猎者激烈反抗,交火在所难免。可他们流窜作案,缉捕的机会太难得,赵新录想拼一把。

面对冲上来的巡山队员,心虚的盗猎分子四散奔逃。米海拔的无人区,每跑一步都夹杂着粗重的喘息,赵新录胸腔的痛撕心裂肺,耳朵里只有脚步砸在荒原的闷响。抓到最后一个人时,因为缺氧,赵新录已经没力气了,一呼一吸间都是血腥。那一次,赵新录觉得,离死亡非常近。

事后有媒体报道,愤怒的巡山队员一把抓住盗猎分子,按着他给羊群下跪。赵新录回忆,那次确实有盗猎分子嚎啕着给羊下跪,但他们是自愿的,也许是真心悔恨,也许是故意演戏,但下跪也于事无补,正如赵新录所说,“抓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

追捕盗猎者,游走于生死间,曾是赵新录的“常态”。他的工作日志中,一字一句都记录着在可可西里留下的足迹:组织破获多起特大盗猎案件和非法运输、买卖藏羚羊皮等野生动物产品案件,收缴藏羚羊皮张,其它各类野生动物产品、制品多件。

“不求轰轰烈烈,但求无愧于心。”赵新录说。

在昆仑雪山下巡逻,他曾打起退堂鼓

没有人生而勇敢,赵新录也曾青涩,甚至动过退缩的念头。

年,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正式设立。此前,“软黄金”藏羚羊绒声名大噪,暴利之下藏羚羊数量从20多万只,一度锐减至不足2万只。

刚刚设立的自然保护区亟需一线工作人员,刚从部队复员的赵新录“想都没想”就报名参加,成为一名森林公安民警。而第一次进山巡逻,就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年3月,巡山队从玉树出发,往返曲麻莱县城,再前往达昆仑山口。那里最低气温零下46.2摄氏度,平均海拔米以上,含氧量不到平原地区的一半。路越走越荒,头痛越来越重,赵新录想,这就是高原反应。

住在帐篷里的第一个夜晚,他头疼得要裂开,只能到帐篷外面来回走动。可可西里的寒冬,风吹得人站不直腰,赵新录没走几步,鼻血就流了出来,刀片一样的风从领口、鞋底往里钻,他觉得活下去都那么吃力。

“驻地只有几间铁皮房子。大伙喝地下苦水,吃泡面都要煮开了多焖一会。”每天望着巍峨的昆仑雪山,赵新录也会想家。可那时候通讯不便,他只能让熟识的司机带话,或者通过无线电台喊一嗓子,告诉家里“一切正常”。

赵新录打过退堂鼓。但那一次巡山,看到几十只藏羚羊被盗猎者屠杀、剥皮,这个一向和气爱笑的小伙红了眼。那是对生命的侵犯,他不能忘,不敢忘。

倔劲儿上来了,赵新录开始想办法适应无人区的环境。抗高寒、斗缺氧、与身体各种不适“较劲”,这一坚持就是25年。

先坐车,再徒步,就着雪水吃饭、和着风睡觉、冒着缺氧巡逻;还有晒得黝黑的面孔、指节粗粝的双手、常年皲裂的皮肤,以及在强紫外线和干燥气候下形成的高原红……可可西里给赵新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和初入高原瘦削白净的他,判若两人。

25年来,赵新录在可可西里巡山余次,行程80余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20圈,在荒原上,他甚至练就了“不用GPS也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本领。

去可可西里之前,赵新录总听人们说起索南达杰的故事。索南达杰在与盗猎者对峙中牺牲,在风雪中被塑成一尊冰雕,“他是我心中的英雄”。

如今,赵新录已是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的站长。让他自豪的是,在广袤的荒原上,枪声已经多年没有响起。

仅仅是抓捕,并不能让盗猎绝迹

“以前不少盗猎者就是当地的牧民,是盗猎团伙花‘小钱’雇来的。”

这些人大都不知道,藏羚羊是珍稀保护动物,人赃俱获时面对整车的羊皮,他们的眼中满是茫然。“盗猎一只羊,团伙头目只给他们几块钱,而一张‘沙图什’(藏羚羊绒制品)价值几万元。”

一次巡逻,赵新录偶遇一辆小卡车,后面装着好几麻袋东西,鼓鼓囊囊。赵新录问司机装的是什么,司机却说不出来。“他是藏区的牧民,由于语言不通开始还有些误会。”赵新录一边和司机比划,一边和队员查看货物。打开包裹一看,竟是上百张藏羚羊皮。

赵新录和司机又说又写,才弄清了原由——在不远的镇子,有人雇佣他来可可西里拉货,由于法律知识匮乏,司机根本不知道,运输藏羚羊皮是违法犯罪的勾当。听完赵新录的话,这个藏族老乡后悔得直跺脚。

从那之后,赵新录每次巡山都要揣上一打普法宣传单。保护区附近的牧民赶着牛羊四季转场,几户人家可能相隔几十公里。赵新录遇见一户就敲开一户的门,把宣传单交到牧民手里才放心。“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违法的,才不会有人继续铤而走险。”

除了普法,还有救助。野兽捕猎藏羚羊,巡山队员们不会干涉,这是大自然的规律,“需要尊重和敬畏”。需要救助的是另外一些情况。

一次在高原的雨夹雪里,赵新录和队友先后发现了7只失去母亲的小藏羚羊。小羊们没有奶吃饿得直叫,赵新录就把自己的干粮泡了水,喂给它们吃。“藏羚羊有灵气,抱着小羊喂几次,它就习惯了你身上的味道,会一直跟着你。”

但保护站里食物有限。为了省下吃的,赵新录和队友每天只吃两袋方便面。即便如此,加上七只嗷嗷待哺的小羊,他们的食物也很快见了底。小羊饿得直叫,赵新录难受得想哭。他决定将它们送到救护站。

“路太难走了……”10公里的路程,赵新录驾车走了整整两天。当把7只小羊平安护送到救护站,他已近4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每一次的普法与救助看似微小,但聚沙成塔,赵新录见证了可可西里的生态保护成效日益显现。随着藏羚羊种群逐渐恢复,已经从濒危时的不足两万头,到现在接近七万头;雪豹、藏野驴等珍稀野生动物的种群数量也在逐年增加。在这片神秘又荒凉的土地上,那些过往的悲怆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很多人听说过可可西里,但不知道她在哪,这里就是可可西里,是我的家。”现在正是春天,是藏羚羊迁徙的时节。赵新录目送藏羚羊群穿过国道,跑过青藏铁路,沿着千百年沿袭下来的线路,走向荒原深处。

保护藏羚羊的路,还很漫长。赵新录说,他在这里干了半辈子,还想继续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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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央政法委长安剑年4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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